醉人 金牌会员
醉人 发表于 2013-4-20 16:45:01
七十年代中期到八十年代早期,从我们寨子里走出去吃国家粮,领国家工资的只有三个人。一个人是牛德琼,她比我大几岁。那时候她父亲在县城里工作,她是靠父亲的关系还是她高中生的文凭我说不清楚,她被推荐到了省外读书,毕业后分配在县城里工作;另一个是牛德贵,他和我是小学的同班同学,他小学没毕业便辍学了。中国军队和越南佬开战那一年,部队派人到我们这个地方来招兵,他去应征,他粗壮的个头虎背熊腰的身板很快被招兵的人一眼看中,他上了老山前线。回来时和他一起上前线的战友有几个成了烈士,而他却毫发无伤。那时候复员军人得到政策照顾,他分在我们区里当上了一名道班工人;我托邓小平他老人家的福,国家恢复高考,我有幸考上了大专,毕业后在我们区里当上了一名中学教员。
我和牛得贵是同村人又是同班同学,那种关系就不用说了。
牛得贵那时候工作辛苦,日晒雨淋的多,干的是铲草皮挖水沟填马路的活儿,待遇差。一年后他领着一位漂亮的云南姑娘来到我学校的宿舍,他在当兵时就和她好上了,他们是怎么好上的他不肯对我说。第二年他们结了婚,几年后她为他生下两个可爱的女儿。他老婆在镇里算得上是一个数一数二的大美人,那时候他们家庭是和睦的,他是幸福的。
我们那条公路属210国道,国家把它改造成柏油路。一天一辆东风牌大卡车刹车失灵把在公路上干活的牛德贵撞着了,他没死检了条命回来,只是脑子留下一点后遗症。
他没被车撞之前,性格内向腼腆,像一个刚学谈恋爱的小姑娘。他被车撞之后,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脾气暴躁刚烈,动不动就发火骂人,出口成脏。他老婆实在跟他过不下去了,就悄悄跟一个来我们那里承包公路工程的外地小包工头跑了。
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跟人说话疯癫不看对象不把握分寸,做事是常人意想不到的。总之行为举止有悖常理,人们便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他“牛搭铁”(脑子有问题)。他在我们那个镇是大名鼎鼎家喻户晓的一个人物,人们渐渐把他的名字淡忘了。
“牛搭铁”搭铁的故事太多,往往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的话题。
爱发骂疯。要是有人得罪了他或跟他过不去,可就倒大霉了。他非骂你个狗血淋头不可,连你祖宗三代都不会放过。要是有人来劝,他骂的更凶时间就越长,那骂人的下流话和层出不穷的新词语让正宗的骂街泼妇也要逊色三分,那骂人的动作和姿势更让骂街泼妇自叹弗如。人们不敢招惹他,一是他那粗壮的块头,二是他那搭铁的脑子,对他真是无可奈何,虽心头不舒服也只好由他骂去。第二天他来街上溜达,人们见他酒醒了,问他昨天所发生的事,他是丈二摸不着头脑,忘个一干二净。
哄人骗人是他的拿手好戏,别人不光上当受骗,我也是其中的受害者。一次我生了一场大病住进了县城医院,病刚好就回到了学校,他见到我的亲戚或朋友就说我死了。那一段时间我的宿舍成了候车室,人家来学校看我到底死了没有是关心我出于好意,我不能光凭一张嘴就打发人家出去。刚出院我就囊中羞涩,“牛搭铁”这一怪招弄得我真是哭笑不得,我不是赊酒就是赊肉,热情地招待我的亲戚朋友,对他我真的是气恨不过。我心头想,我哪天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报复他;这不算什么,大年初三他来到我们寨子里,一进我家就对我母亲说,呼小二(“牛搭铁”的好朋友)老妈死了,叫我去帮忙。我心头想他说的话有水分,但他亲口对我老妈说出来的又不能不信。我们去了呼家,呼全家人高高兴兴的,根本看不到一点死人的气氛,倒是呼小二娘活得好好的。呼小二叫他来喊我去他家喝年酒,“牛搭铁”怕我不去,就扯上他娘死了这个幌子。我想大过年的,他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来,他脑子真的是搭铁了。
一次他家来了一个朋友,他叫我去陪客人。他突发奇想心血来潮,指了指他家马路对面小井上的一块草坪,说那里风景好,凉快,叫我们到那里去吃。我们拗不过他,只好随他的意。
开始喝酒时,只有我们三个人。不久就来了好多人,是来看希奇,看古怪,其中有好多人是他的朋友。他又是买酒又是买菜,几次下来他的工资不够折腾几下。有一次我到他那里去喝酒,再一次鼓动他到那里去吃,他摇摇头说:“打死我再也不愿去那里喝酒了。”他这次脑子没有搭铁。
你别小看他脑子有点问题,可他的朋友大多是机关单位的人,三江四码头的人都有,只是他爱在酒席上搞恶作剧。
现在的“牛搭铁”今非昔比,他工资高奖金多,工作清闲,烹饪技艺与日俱增,人们爱吃他弄的菜。一次,他敲了自家一条狗,叫来了两桌客人,其中有一位是慕名不请自来的离休老干部。开席的时候他对大家说:“咱们是隔年的腊肉——有(盐)言在先,喝酒时要文明,一口酒只准挟一筷菜,谁违规谁就出去,别怪我脑子搭铁!”
他特意坐在那老干部身旁,搛上一根狗鞭子放到老干部的碗里说:“您老在这里年纪最大,威望最高,这壮阳补肾的东西还去哪里找,赶紧吃,别让年轻人眼红抢了去。”
老干部拿上狗鞭子左咬不动右嘶不下,想一口吞下可那狗鞭子又太长。只好看着同桌的人,大口地喝酒大块地吃肉很似羡慕,自己又不敢违规,只好不情愿的离去。
老干部走了,我对“牛搭铁”说:“你太过分了!”
他说:“谁叫他喊老子的外号最响,不整他老不死的整谁,老子又不叫他来!”
镇上有什么红白喜事他都去,他儿子结婚的头一天,人们都来他家送礼,顺便吃便餐酒,大概有四五十桌。他不去招待客人处理一些事务,却一门心思放在逗人起乐上。
有一桌客人与众不同,他们的锅上面放有豆腐、海带和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就是不见一片肥肉和一丁点儿瘦肉。客人们吃了上面的菜很快就露出骨头来,骨头肉很多,他们认为是主人家优待他们拿起来就啃。骨头扔得满地都是,一会儿便引来了一大群狗,狗为争抢骨头就互相嘶咬起来,这就热闹了。人们都过来看,东一句西一语,主题都围绕狗大做文章,对狗进行无情的攻击和戏弄。那一桌客人开始不太在意,一边啃骨头一边喝酒,可慢慢听出话中有话来了。你看我,我瞧你都瞪大了双眼,怎么,小名都叫狗的人都走到一起来了!什么“张狗弟”、“李大狗”、“莫老狗”、“苟老歪”……
狗兄弟那股气呀就别提了,明知道是“牛搭铁”干的可对他又无奈,都在暗地里寻思,哪天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复他。
“牛搭铁”笑别人,他也有被人笑的时候。
一次,我陪他到乡下去吃他干亲家的喜酒。我和他留下来陪客人吃宵夜,他醉了,可他还记得把床让给远来的客人,我搀扶着他爬上猪圈在稻草堆里睡。天亮了,我一看他不见了,还认为他比我酒醒的快出去了。吃早餐的时候找不到他,人们好不容易在猪圈里发现了他,他还在和老母猪互借体温呼呼大睡呢,一夜却也相安无事。他好不容易被人摇醒,叫他去吃早餐,他哪还敢吃,一个人先走了。
又有一次,他到屠宰场去买牛上水(牛内脏),屠户们在喝酒,他是老主顾,他们把他拉上桌来一起喝酒。酒桌上他和一个屠户拼起酒来,他喝酒不会刹车,豪兴一来就一杯杯地干。尿意来了,他上厕所小解,一不小心掉进了厕所。好不容易爬上来已臭气熏天,人们赶紧叫他去水龙头边冲洗,他歪歪踹踹去了。冲洗了好久还是有屎尿味。酒意袭来,他醉了,醉得人事不知。人们叫来了机三,可司机见了他这样子死活不愿载。这时有两个人抬着一头肥猪进了屠宰场,恰好激发一个屠户的灵感,他小名也叫狗,他一个电话叫来了一大帮狗兄弟。狗兄弟把一张老人头递给两个抬猪的人,条件是把“牛搭铁”从街头抬到街尾完事。两人不敢,怕“牛搭铁”知道后报复他们。狗兄弟又递上一张老人头,又拉上酒桌来喝酒,左劝说右动员,两人心动了,狗兄弟又往两人脸上抹上锅烟。“牛搭铁”就这样被绳子捆住了手脚,中间用棍子一穿,像抬猪一样,被抬上了大街……那天正好是赶场天,那热闹的场面你就可想而知了。
你别看“牛搭铁”脑子有点问题,五十岁的人了可艳福不浅。一个离了婚的二十多岁的女人看上了他或是他的钱我们大家说不清楚。每天见他笑嘻嘻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是一个快乐的老顽童。他对那女人特别好,对那女人的女儿像对待自己的亲女儿一样。他印证了人们常说的一句话;时也来,运也来,讨个老婆带妹(妹仔)来。
“牛搭铁”有一独门绝技专医风火牙,每月够他的烟酒钱,他在部队时跟一位老军医学来的。我没牙疼过,在这里我不敢为他瞎吹牛,但他确实治好不少牙痛患者,在我们那个地方小有名气。他治疗牙痛尝到了甜头,叫我帮他写专治牙疼的广告,我答应了下来。
一天我的门被捶的很响,不用猜,整栋楼的人就知道是谁了。我打开门让“牛搭铁”进来,他一开口就问我帮他写好广告词没有。我念给他听,他很满意。他问我广告词的结尾是怎么写的?我报复他的机会来了也是为他的生意作想,我面露难色地开导他,说:“写上你的学名人们不知道你是谁,写上你的诨号大家都知道,病人很快找上门来。现在打广告的都讲求个新意,别出心裁。比如说,那背驼的开馆子就打出“驼子酒家”的招牌;那瘸了一只腿全靠修电视维持生计的也写上“铁拐李电视维修部”;就是那断了一条腿的也挂上“跳跳王修鞋摊”的旗号,他们的生意就特别火暴。现在面临的是忠孝不能两全,熊掌和鱼不可兼得,你是要生意还是保重你的名声,你自己选择。你现在是懒婆娘的包脚布当船帆——臭名远扬,还顾忌那么多干什么,不如让它更臭,你好好考虑。”
他考虑了很久终于点点头咬咬牙说:“只要人家知道我医牙的名声就行!你念给我听!”
“牙疼不花冤枉钱,请找专家牛搭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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