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发表于 2008-6-7 16:32:26 |只看该作者
上周日恰好买了本《人间词话》,10.50元,很好很便宜~:)
表逼俺,再逼俺,俺装死给你看。。。
62#
发表于 2008-6-7 22:30:22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盖一鸣 于 2008-6-7 16:32 发表
上周日恰好买了本《人间词话》,10.50元,很好很便宜~:)


晕,10.50元累得我这样啊?倒!
魔域之花   人间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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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发表于 2008-6-7 22:52:27 |只看该作者
辛苦魔花了
莫存成见;
不想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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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发表于 2008-6-8 00:01:25 |只看该作者
阿谢客气,还没完捏,我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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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发表于 2008-6-8 00:16:56 |只看该作者
人间词话之九十八
  
  【唐五代之词,有句而无篇。南宋名家之词,有篇而无句。有篇有句,唯李后主降宋后之作,及永叔、子瞻、少游、美成、稼轩数人而已。】
  
  有篇,即是通篇结构完整、转承自然、意境浑融之作;有句,即是有警句佳语,或有点睛妙笔之作。
  唐五代词,有篇之作不在少数;南宋之词,其佳句亦是纷呈。试看前面第五条所提到的中主词《摊破浣溪沙》,珠圆玉润,回环有声,岂是无篇?再观之李白和冯延巳之作,浑然一体,意境深远,当属有句有篇。
  而南宋词无句之说也失之偏颇。稼轩名句甚多,其他词家亦不遑多让。易安之“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竹山之“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滴雨到天明”、白石之“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梦窗之“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花铭”“隔江人在雨声中,晚风菰叶生愁怨”等等,都是不可多得的佳句。
  老王提到的众名家的确是词坛翘楚,但其他不少名家的作品亦有品格有文采有根基,不可因时代或是因人而读词,而应当因词而读词。


人间词话之九十九
  
  【唐五代北宋之词家,倡优也。南宋后之词家,俗子也。二者其失相等。但词人之词,宁失之倡优,而不失之俗子。以俗子之可厌,较倡优为甚故也。】
  
  倡优之为歌为戏,只求动人;而俗子所为之事,无一不抱有功利之心而显虚伪之态,或逞才炫耀、或附庸风雅、或故作高深,不一而足。显然倡优面目可亲,而俗子面目可憎。词人之词,动人者为最佳,虚情者为最下,这就是“宁失之倡优,而不失之俗子”的含义。
  俗子可厌,远较倡优为甚。这话有道理。但老王说“二者其失相等”则未必。唐五代北宋之词被老王认为是“其失也淫”,但其实唐五代北宋之词最动人处在于其真情流淌,放纵不羁,这是因为理学未兴,顾忌较少的缘故。而到了南宋,理学成风,词风大多显得拘谨约束,但承北宋遗风,犹有大方之态。而宋之后明清两朝桎梏更甚,词坛万马齐喑,早已尽失两宋气象。传统词学所谓的“淫词”,其实闪耀着一种自由表达渴求的人性光彩,其情也真,其意也切,应当说这才是词坛的最高峰。而宋以后,词陷入追求表面化的体格气韵的俗套,失去了表达的诉求,词遂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再也无法重现两宋的鼎盛。宋后之词有类俗子,所失极多,这是对的。而对唐五代北宋的词人与词来说,所谓倡优之喻“淫词”之谓本不算恰当,其情亦真切,其境亦优美,又何失之有呢?


人间词话之一百
  
  【读东坡、稼轩词,须观其雅量高致,有伯夷、柳下惠之风。白石虽似蝉脱尘埃,然如韦、柳之视陶公,非徒有上下床之别。】
  
  老王这样对比,似不妥当。
  陶渊明之诗,质朴自然,纯乎天籁,好似一幅写意国画,画的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画中的真意。韦应物、孟浩然诗风承此而来,但二人并无陶渊明那种“旷而真”的胸怀,比之陶诗,其诗作多了几分写实和入世的色彩。韦应物的“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和孟浩然的“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比之陶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其别显见。因此老王说他们论“雅量高致”,比之陶渊明差别甚远。
  韦、柳诗风与陶渊明相近,但姜夔和苏轼、辛弃疾词风迥异,如此相比不甚公平。苏辛词作气势雄浑,通透爽落;姜词则雅致清冷,蕴涵深意。不能用一家审美观点之差异而轻言其高下。老王不甚喜爱“隔”之词,但美感是作品带给人的,而不是评论带给人的。白石词自有妙处,不可因言而废读。


人间词话之一百零一
  
  【东坡、稼轩,词中之狂。白石,词中之狷也。梦窗、玉田、西麓、草窗之词,则乡愿而已。】
  
  《论语•子路》中说:“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狂者奔放,狷者拘谨,这就是狂与狷的最大区别。《论语•阳货》中孔子说:“乡愿,德之贼也。”乡愿指貌似忠厚老实,实际上没有一点道德准则,趋炎附势、与恶俗同流合污的人。
  东坡、稼轩为“词中之狂”,这点应无异议。东坡词风潇洒,想象瑰奇;稼轩词壮阔雄浑,境界奇伟。两人之词,雄壮处如大江奔流,恬静处如月色清幽,开阔处如天高云远,沉婉处如柳静风清,宇宙之大,蝼蚁之微,无所不能及。此谓之为“词中之狂”。
  白石词清雅悲咽,在感情的抒发上不如苏辛二人奔放自如,宛如碧树在彼岸,隔江而望之,自有一种在迷离幽深中不为人知的沉静与孤独。这种在表达上的差异,更加显现出一种愁苦难抑的悲愤,正是白石词悲意含而不发,却深致动人的风格。有所不为者,此之谓也。
  老王说梦窗、玉田、西麓、草窗四人是乡愿,这个说法不是很妥帖。诚然这四人或不及苏、辛、姜三人,但也不至于被指斥为“乡愿”的地步。
  吴文英自不必言,他不承袭前人写法,另辟蹊径,带给了我们独一无二的艺术感受。这种大胆的创举和推陈出新的精神值得褒扬。不理会他人如何评论,走自己的路,这其实也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狂”。张炎、陈允平和周密词作也非如此不堪,老王这种说法,稍稍有些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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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发表于 2008-6-8 00:24:54 |只看该作者
人间词话之一百零二
  
  【《蝶恋花》(独倚危楼)一阙,见《六一词》,亦见《乐章集》。余谓:屯田轻薄子,只能道“奶奶兰心蕙性”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等非欧公不能道也。】
  
  世间伪君子远较真性情之人为多,因为伪君子过得适意,性情之人往往过于坚持而过得艰难。老王不虚伪,只是有些迂执,但他远没有看清至情至性的柳永。
  
  宋代张舜民《画墁录》曾载:柳三变既以词忤仁庙,吏部不放改官。三变不能堪,诣政府。晏公曰:“贤俊作曲子么?”三变曰:“只如相公亦作曲子。”公曰:“殊虽作曲子,不曾道‘彩线慵拈伴伊坐’。”柳遂退。仁庙就是宋仁宗,而忤怒仁宗的就是那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晏公是大词人晏殊。
  想耆卿离去之时,虽然心中黯然,但必定是决绝而去。即便心中愁苦悲抑,但他终究是看透了所谓礼教的虚假面目,不复抱有希望。柳永面对整个上流阶层的轻视敌意,毕生未妥协认错。要想一时不认错简单,但那种甘愿浪迹天涯一生贫苦也不愿意低头的精神,千年之后,仍让人心感钦服。士大夫们生活闲适,作词自然风雅高尚。他们看不惯柳永这样直白露骨无所顾忌的词,认为作词须有雅致。他们也看不惯他把歌伎舞女们当作词中主角,他们想当然的认为的只有淑装仕女才能配的上写入词作之中。在他们眼里,歌伎舞女们只是卑微的野花杂草,上不得台面。柳永同情她们,尊重她们,生命的欢歌与悲吟,都在他的词中一一显现。“奶奶兰心蕙性”又如何?“彩线慵拈伴伊坐”又如何?生命是卑微的,但亦是伟大的,柳永应该深深知道其中的含义。也正是有这样的深情凝聚,才能真正唱得出“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等极致的思念与哀愁。
  有才如此,有情若是,千年以来独有一个柳永。老王此言,以士大夫之目轻视鄙薄柳永,过矣。


人间词话之一百零三
  
  【读《会真记》者,恶张生之薄悻而恕其奸非,读《水浒传》者,恕宋江之横暴而责其深险。此人人之所同也。故艳词可作,唯万不可作儇薄语。龚定庵诗云:“偶赋凌云偶倦飞,偶然闲慕遂初衣。偶逢锦瑟佳人问,便说寻春为汝归。”其人之凉薄无行,跃然纸墨间。余辈读耆卿、伯可词,亦有此感。视永叔、希文小词何如耶?】
  
  《会真记》又名《莺莺传》,是唐代元稹所写的传奇。最初名《传奇》,后宋时《太平广记》中收录时改为《莺莺传》,因为文中有赋《会真诗》之事,民间又称之为《会真记》。《莺莺传》主要内容是写张生遇到崔莺莺,得丫环红娘之助,两人幽会。后来张生去长安应试不中,却抛弃崔莺莺。《莺莺传》中崔莺莺勇于寻求爱情,而张生却始乱终弃,文章末尾还为其薄幸之行开脱,显其虚伪。但人们同情崔莺莺之余,最痛恨的是张生的负心,而他的虚伪却远在其次。《莺莺传》所写是个悲剧,民间对其结局多有不满,取材于此的两部戏剧,金代董解元的《西厢记诸宫调》和元代王实甫的《西厢记》,都改成了二人最后完婚的结局。
  《水浒传》中的宋江是一个有点类似于刘备的人物,自己没太多本事,但依靠心机手段和一付貌似忠良之相取得成功。但刘备远没有宋江那样被人们指责,其原因也就在于宋江的阴骛不仅仅害了自己,更害了梁山上众多豪爽义气的好汉。正如人们对崔莺莺寄予更多同情而怨恨张生一样,众多可亲可爱的好汉们的屈死让人更痛恨宋江。相对其阴险,横暴已不足成责问之由。
  老王举例,正在于说明凡人或事必有其缺陷,人们通常会因为其难以接受的缺点而产生厌恶和痛恨,但其次要的缺点则一般不会引起人们的指责。也就是说,对于“艳词”,人们会恕其冶艳而恶其轻薄。所以说“艳词”虽则不符所谓体统,但依然可以写;然而其中若有轻薄之语就让人难以接受了。
  龚自珍的这首诗是他的《乙亥杂诗》中的一首。龚自珍(1792-1841),字尔玉,又字璱人;更名易简,字伯定;又更名巩祚,号定盦,又号羽琌山民。清代思想家、文学家,浙江仁和(今浙江杭州)人。“偶逢锦瑟佳人问,便说寻春为汝归。”这两句所言或许是少年轻薄之言,但不能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龚自珍诗文辛辣锐利,瑰丽奇伟,其中不少作品针砭时弊,探究当时社会出路,思想是相当深刻的。但他为人亦狂放叛逆,恃才傲物,因此一些诗词有轻狂之语也不足为奇。龚自珍的诗风以轻薄定性不甚妥当,应更似于“少年哀乐过于人,歌泣无端字字真”(《乙亥杂诗》)。看看“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等诗句,又何有凉薄之态呢?
  老王对于词人,是有其立场的。他极端厌恶轻薄之言,对柳永的偏见和对周邦彦的微词即是出于此。欧阳修和范仲淹人品无可指摘,其词中自是有深沉喟叹。但把“耆卿、伯可词”并列,实不可取。伯可是南宋词人康与之,伯可是他的字。康与之依附秦桧,其词亦多粉饰太平之作,读之故有凉薄之感。柳永一生深恨权贵的虚伪,同情人民劳苦,其词真情历历,与康与之自是大不相同。


人间词话之一百零四
  
  【词人之忠实,不独对人事宜然。即对一草一木,亦须有忠实之意,否则所谓游词也。】
  
  词人观物,当细致入微。草木摇落聆其悲声,花叶飘零见其哀意。万物在诗人的心中都有其对应的位置。诗人眼中的世界,仿佛就是灵魂的一面镜子。心在呼吸,花草亦在呼吸;心在游走,风云亦在游走。忠于这世界的一草一木,从根本上说也就是忠于心中真实的自我。吟风诵月之词,如果失去了内心的忠实而故作高雅、惺惺作态,草木成为附于其上的装饰品而失去了情感的实质,徒现浮华浅薄,让人生厌。这就是无忠实之意词将成为游词的缘由。


人间词话之一百零五
  
  【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己之词,骨秀也;李重光之词,神秀也。】
  
  温词秾丽,美态在貌;韦词秀雅,美态在气;李词真挚,美态在神。
  “生于安乐而死于忧患”本意并非说人生际遇,但用来形容李煜的一生却很恰当。李煜(937-978),字重光,初名从嘉,自号钟隐、莲峰居士,徐州人。南唐中主李璟第六子。宋建隆二年(961)六月李璟去世,李煜嗣位于金陵,在位十五年,史称南唐后主。李煜性格软弱,迫于当时形势,对宋称臣纳贡,苟且求安,在佛学中寻求安慰。宋开宝八年(975),宋军长驱直入,围攻金陵,李煜被迫出降,随即被解送到汴京,封违命侯。两年后去世,据传他是被宋太宗赵光义忌恨他《虞美人》中的一句“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而用牵机药将他毒死。
  
  如果要用艺术形式来比喻温、韦、李三人风格,温词好比摄影,韦词好比绘画,李词好比电影。温庭筠写词,描摹极为细腻,但多为静态,他似乎专注于那一瞬间的美感。此最似摄影,意延于静态之外。以描写细腻、刻画入微而言,几乎无人能出其右。韦庄之词,则带有印象色彩,有风情有韵致,好似二八佳人,巧笑倩兮。绘画写人写景,亦类于此。李词之美,流转深长,如同灵魂的写照,是一种立体而有变化和深度的魅力,正如同电影。
  
  菩萨蛮  温庭筠
  水精帘里玻璃枕,暖香惹梦鸳鸯锦。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
  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
  
  “水精帘”、“玻璃枕”均是晶莹冰冷,而“暖香”、“鸳鸯锦”则给人温馨暖意,二者对照构建出一个落差鲜明的图画。用周边之物的描写和对比体现女主人公的仪态,在温词中是很常见的。“水精帘里玻璃枕”似言一种冰清玉洁之态,而“暖香惹梦鸳鸯锦”则暗中烘托其心中渴求。“惹梦”好似由外而内引发,但实则是她内心的思慕。温词用字极为缜细,由此可见一斑。“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跳转带出凄迷清寂之境。此句有人解为这是上句中“惹梦”之梦境,但温词本多此类跳转之语,此句应属其眼前之景而非梦中所见。这也是温词中少见的清丽悠远之景。柳与雁多用来寄托相思。雁飞江天,正有一种寂寞相思在烟柳残月间依依徘徊。
  “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藕丝和秋色分别是绣衣的材质和颜色。人胜,正月初七为人日,此时闺中女子将五彩的材料剪裁成各式花样做成彩幡,用簪插在头上,比较谁的更美更胜一筹,称之为“幡胜”。身上罗衣藕丝轻薄,颜色淡雅;头上人胜奇巧多姿,缤纷绚丽。这又是一处比对之语,其用意在言女主人公的清雅秀丽之余显现其内心的起伏。这个和下一句联系起来看更加明显。“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此句或解为人在行走之中,但此解不甚妥。应是微风拂过,取“人欲静而风不止”之意,以外表的静仪凸现内心的波澜。用玉钗簪于头上的不正是轻盈的幡胜么?幡胜的摇曳正显示出她难以平复的心境。双鬓戴花,清香妍红,伊人婉静如菊;而玉钗簪于头上的一枝彩幡,却随风轻摆。寂寞无言间,却是相思满溢。
  温庭筠之词可谓字斟句酌,语意极美,摹人托意,已近极致。其中意蕴暗藏,容易引发联想,也难怪后人许以诸多不恰的寄托。温词之美不全在句,但其句之隽秀或掩藏其意之深美,而且句与句中关联难解,读之似少意蕴之流转。故此,老王才有“句秀”之言吧。
  
  菩萨蛮  韦庄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都说江南好,游子当在此终老。人人尽说,实际上是他人尽说而我自不言。江南美如天堂,但给词人的感受却是五味杂陈。那种滋味,也只有词人心中自知。“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春到江南,景致如画。碧波荡漾处,画船听雨时,此景是何等的悠闲适意。“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由景及人,清景之中更增亮色。酒垆卖酒处,美人如月,皓腕凝霜。《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中云:“买酒舍乃令文君当炉。”不难想见那是怎样的风情万种。这两句说明“尽说江南好”的缘由,良辰美景,佳人如玉,夫复何求?然而这些并非词人想要的真正答案。“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未老莫还乡”,人未老时,犹可浪迹天涯,好似一种安慰自己的旷达;但接下来一句“还乡须断肠”,江南如此悠闲美好,家乡却正遭兵燹,此时还乡,叫人如何不伤心欲绝?回望首句“游人只合江南老”,其中深意,更是不言而明。陈延焯在《白雨斋词话》中说:“韦端己之词,似直而纡,似达而郁,最为词中胜境。”这首词正是如此。未老莫还乡,看似旷达,实则抑郁,是“似达而郁”。读到末句,才蓦然惊觉原来江南只是寄所,言胜景佳人,却是为衬托不能返乡之苦,此即“似直而迂”。韦庄是长安人,他深为痛恨晚唐的黄巢起义,正是因为战乱才被迫离乡背井,流落异乡。
  这首小词,清丽流转,一种浓浓的乡愁弥于江南秀色之间,让人感触颇深。秀美的景致当中,更有深愁凝结,此为词中之气骨。韦词正是美在那一份流动的气韵和清愁。此谓之“骨秀”。
  
  乌夜啼  李煜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独上西楼,新月如钩,忧伤正缓缓袭来。上得西楼,是望故国么?独自莫凭栏,徒留满心伤。明知如此,对故国的眷恋和不舍还是让词人登楼遥望。然而登楼却见得一轮新月孤悬夜空,好似自己孑然一身,对此词人又该作何想呢?故土在这清冷月下,又是否还安好?万般苦楚在心间,此恨无人可解,只有自己心知。短短九个字,沉婉凄楚,真可谓越是平淡越动人。“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不见故国,只见楼前深院之中,梧桐寂寂,秋意徘徊。寂寞是指梧桐,还是指词人自己呢?“锁”与“寂寞”相对应,托出词人孤寂清苦的心境。词人心中哀愁,早已与这清秋院落融为一体。“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离愁深沉纷扰,欲断还相连,欲理无头绪,正如乱麻在胸中。“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末句直描心中感受,不借比喻,不事雕琢。这种感受不落于我们的眼前耳边,却似阶前雨落,点点滴滴,直敲在我们的心头。此愁在心间萦绕徘徊,正合篇首“无言”之态,却是于无声处最动人。
  这首小词不以风月摹愁,而直写心中所感,愁绪低回不散。其中深味非目见耳闻,而是径落在人的心间,让人读后仿佛感同身受,尤为悱恻动人。李煜的一生,悲喜之间,起落极大。从前的珠锁银屏,花烟柳幕,都只化成梦魂归处。他无法排解这无边的哀愁,只能在词中寻找片刻的安宁和平静。李煜之词,宛如灵魂的独白,其中字字血,声声泪,直若将自己一颗赤子之心剖开。悲剧是永远没有答案的。很多时候一个人并没有做错什么,他或许不理解这一切的遭遇,但世界不会停下来聆听他的哀怨悲愁,它只是一如既往的默默向前。那个凄风苦雨中的孤单背影,已经渐渐远去了,但他孤独的灵魂,却在千百年流传不息的诗篇中涅磐永生。


魔域之花   人间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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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发表于 2008-6-8 01:48:03 |只看该作者
洋洋数万字
几夜无眠思
若无爱词意
魔域能开花?

打油一首 略表 花之毅力
68#
发表于 2008-6-8 03:37:43 |只看该作者
人间词话之一百零六
  
  【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周介存置诸温韦之下,可为颠倒黑白矣。“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金荃》《浣花》,能有此气象耶?】
  
  人生在世,失落和痛苦永远比快乐长久,快乐总是那一刹那间的芳华灿烂,失落苦楚却总是如影随形,让人不能摆脱。记忆的伤痕宛在,而谁又能视而不见呢?读后主词,仿佛正有愁思如海,让人无处可逃之感。
  
  乌夜啼  李煜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浪淘沙  李煜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乌夜啼》中末句“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前面积攒的深愁苦恨,似霎时喷涌而出,让人心魂为之震颤;而“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一句,生命中的痛苦无奈,恰似芳华逐流水,绵延不休。此句好似风中叹息,永存于每一颗感悟的心中。清人周济评后主词说:“毛嫱、西施,天下美妇人也,严妆佳,淡装亦佳。粗服乱头不掩国色。飞卿,严妆也;端己,淡妆也;后主则粗服乱头矣。”其实这句话也并非将后主词置之于温韦二人之下,而是将二人词与后主词并列。周济的意思是说三人同为美人,只是温词似严妆,韦词似淡妆,而后主似粗服。真如周济所言,三人词比之为美人,则温词端美,胜在容颜;韦词清秀,胜在气质;李词深挚,胜在性格。三人中后主词当独胜。
  杰出的诗人,从诗句中可以观望其才华;伟大的诗人,从诗句中却可以窥见其灵魂。屈子如是,太白如是,少陵如是,后主亦如是。词本是“诗歌”,从李煜开始逐渐从注重“歌”的外表转而注重“诗”的本真,从娱人变为抒己。北宋煊赫词运,正是自后主而始。


人间词话之一百零七
  
  【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故后主之词,天真之词也。他人之词,人工之词也。(末两句“故后主之词……人工之词也”原稿删去)】
  
  东坡词豁达圆融,正是阅尽沧桑的从容淡定;后主词悲苦清愁,好似不谙世事的低回哀叹。稼轩处二者之间而偏于苏,易安处二者之间而偏于李。
  后主身遭大难,却茫然懵懂不知如何面对。其词中话语真切诚挚,有如孩童清澈的眼神,读之不由得怜其哀苦。其心中所感,笔下所言,真情历历,不加掩饰。正是因为他“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才保有其诗人的至真至纯。当命运大潮如排山倒海般涌来时,那种凄楚沉痛又彷徨无助的感受,才被他写得如此深刻。命运如刀,刀尖上似乎还滴着鲜红的血。李煜仿佛望见了悲剧中的自己,满怀悲戚,却飘零无依,身不由己。
  后主词如天然美玉,其色深厚莹润,可谓词坛至宝。李煜少有治国之才,他的词却为他赢得了极高的声誉。清代王鹏运说他是“词中之帝”,不为过誉。


人间词话之一百零八
  
  【客观之诗人,不可不多阅世。阅世愈深,则材料愈丰富,愈变化,《水浒传》、《红楼梦》之作者是也。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
  
  所谓客观之诗人,因有一颗理性的心,故而能下笔能将叙事安排得当,将世界冷静的呈现在读者面前。他们的心灵境界好似佳酿,愈经岁月愈加沉香漫溢。而感性之诗人,因有一颗感性的心,故而下笔能捕捉到这世界最细微的感悟,抒发心灵深处最真挚的情感。他们的心灵境界恰如宝石,越是纯净越发光彩照人。这正是老王所说多阅世与少阅世之别。李后主词仿佛穷尽其生命写就,历尽沧桑而始终保有执著和真纯,才让他的诗篇有了如此动人的力量。


人间词话之一百零九
  
  【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词亦略似之。然道君不过自道生世之戚,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
  
  燕山亭•北行见杏花  赵佶
  裁翦冰绡,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道君皇帝即宋徽宗赵佶。赵佶(1082-1135),在位25年,在位期间贪腐横行。金兵南下攻宋,赵佶内禅,将皇位传给太子赵桓(即宋钦宗),他自己被尊为教主道君皇帝。靖康二年(1127),金兵攻入汴京,北宋灭亡,徽、钦二帝被俘北去,史称“靖康之变”。这首词即是作于北行途中。
  “裁翦冰绡,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杏花如巧手裁减的绡绸,晕染着胭脂,叠起一层层浓淡相间的轻云。“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初开的杏花,妆扮出别致精艳的容颜,清香过处,貌美的蕊珠宫女都自觉羞惭。赵佶本擅长花鸟,起首两句也好似作工笔花鸟,细致描摹,层叠渲染,把杏花新开的娇美之态摹得栩栩如生。“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杏花娇妍,正楚楚可怜。词人不禁想到未来风雨频仍,催花易落。“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如此美景,却要被雨打风吹去,怎不令人悲愁苦恨骤然间浮上心头。到时花落满径,满目凋零,又能经得几度春暮?此句其实暗隐山河破碎,故园全非之意。此时一去,更不知何日重回,菁菁故园中又是几番风雨?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承上伤惜之情,道出离恨。只可惜此恨无穷,却无人知晓。双燕或可传书,但它们几时会得书中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故宫已渐行渐远,终已不在望。天地邈远,那梦魂萦绕牵挂之处此时又在何方?此句写来,好似一步一回头之态,让人心中恻然。“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故园怎教人不思念?但如今,只剩得梦中能回。“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梦终究也无凭据,到如今,连梦中都已不再梦见。下阙中,从离愁到回望,再到梦中归去,最终到梦中都已遍寻不着,故国愈行愈远,而愁思则一层层一步步次第变得深重。一种哀苦无极之情,在哽咽中缓缓透出。
  赵佶此词,亦属佳作。但正如老王所言,他“不过自道生世之戚”,虽则悱恻,其悲情也只是萦绕在心头。而李后主词,正像老王所言“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后主词中脱离了单纯的身世之叹,其中仿佛包含了人类所共有的磨难和忧愁,宛如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无边悲苦,荡人心魂。尼采说:“凡一切已经写下的,我只爱其人用血写下的书。用血写书;然后你将体会到,血就是精义。”徽宗词似和泪写成,而后主词却真似泣血而书,二者境界高下自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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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8 03:41:48 |只看该作者
人间词话之一百一十
  
  【楚辞之体,非屈子之所创也。《沧浪》《凤兮》之歌已与三百篇异,然至屈子而最工。五七律始于齐、梁而盛于唐。词源于唐而大成于北宋。故最工之文学,非徒善创,亦且善因。(此条原稿删去)】
  
  屈原(约前340-约前277),名平,字原,又名正则,字灵均。战国时楚人。我国古代伟大的爱国诗人。他的《离骚》、《九歌》、《天问》、《九章》等诗篇,瑰丽浪漫,想象雄奇,是在楚地民歌基础上发展而来,被称为“楚辞”。“楚辞”与《诗经》是中国古典文学的两大源头。
  
  老王在这里说,最为工巧成熟的文体,不仅仅是要善于创造,也要善于继承。
  这里所说的《沧浪》是《孟子•离娄》中记录的一首诗歌:“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凤兮》见于《论语•微子》:“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庄子•人间世》中亦有“凤兮”之诗,多为四言,近于《诗经》。老王在这里应当是指《论语》中的这一首。
  “楚辞”又称“骚体”或是“屈赋”,由此可见与屈原的关系。不可否认,“楚辞”中有继承的成分,但应是结合当地民歌,以开创为主。屈原应当说开创与继承兼而有之。
  五七律源于南朝齐、梁间,王绩的《野望》就是一个五言律诗的雏形,诗云:“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惟落晖。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一首四联,中间两联对仗,一韵到底。到唐代,律诗成为最多诗人采用的题材之一,盛极一时。词自不必多言,源于唐而盛于宋。其后的曲子也是如此,源于宋而盛于元明。
  老王此说,深得其理。类似于一项技术,有一个长期的发展过程,直到日臻成熟和完善。这其中经历了无数工匠的口耳相传,才能到最后发扬光大。开创和继承是文学不可或缺的两个方面。没有开创,文学就没有新鲜血液,变得死气沉沉;没有继承,文学将会失去底蕴,变得浮躁不安。对我们现在这个时代的文学来说,应该是开创和继承都有所欠缺吧。


人间词话之一百一十一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气象皆相似。】
  
  老王此说值得商榷,这四句气象不尽相同,两两分组或更恰当。而即便两两分组,其中的蕴意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引自《诗经•郑风•风雨》。
  
  诗经•郑风•风雨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是一首写妻子和丈夫久别重逢的诗。《毛诗序》中说“乱世则思君子不改其度焉”,实属附会。可亲可爱的广大劳动人民哪有那么多工夫去保持所谓的君子气节,砥砺向上呢?这样子来读这首质朴可亲的诗实在不太好。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言风雨交加,天地晦暗,鸡惊鸣不止。但是此时“既见君子”,已经见到了最亲爱的人,哪里还会有什么不开心呢?这是以外景反衬内心喜悦。天地晦暗狂风暴雨又算什么,我心中自有如午后阳光一般的澄明与暖意;风雨声鸡鸣声大作又算什么,我心中自有一片安宁静谧的小小港湾。以寒冷、晦暗、嘈杂之境使暖意、明亮、安宁之意更加突出,此景中因此亦含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喜悦。
  
  “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引自屈原的《九章•涉江》。
  
  九章•涉江(节录)
    入溆浦余儃徊兮,迷不知吾所如。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猿狖之所居。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哀吾生无乐兮,幽独处乎山中。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
  
  从这一段很明显可以看出“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所承载的感情。“迷”和“愁苦”“无乐”应该就是本段描述情感的关键词。山高耸蔽日,而诗人徘徊幽深晦暗、潮湿多雨的谷底;霰雪纷落,一望无垠,而乌云密布,接于天际。“蔽日”、“承宇”是富有象征意义的场景。诗人向往光明和温暖,而此景中望不见光明,亦感受不到温暖,甚至连得到的希望都似乎很渺茫。诗人仰望而不见,求索而不得,正是一种孤苦悲愤、郁闷压抑而又带着些许迷惘的心境。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引自王绩的《野望》。
  
  野望  王绩
  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惟落晖。
  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王绩此诗,主要是写一种闲适淡逸的心境。“树树皆秋色,山山惟落晖。”薄暮之时,山树一片秋色,在斜阳的余晖中越发萧索。随后的一句“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更是给这个秋天的傍晚增添了田园牧歌式的悠闲适意。其实在那斜阳带着温暖的光辉中,可以读出些许迷惘。不过整个意境宁静澹泊,疏朗悠远,还是以表现闲逸之情为主。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引自秦观的《踏莎行》。此句前文有详述,不再赘言。此句一种孤苦抑闷之意蕴含其中,凄清动人。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与“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应当是景相若而意不同,“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与“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亦类于此。这样说也许更加合适一些。


人间词话之一百一十二
  
  【《沧浪》《凤兮》二歌,已开楚辞体格。然楚词之最工者,推屈原、宋玉,而后此之王褒、刘向之词不与焉。五古之最工者,实推阮嗣宗、左太冲、郭景纯、陶渊明,而前此曹刘,后此陈子昂、李太白不与焉。词之最工者,实推后主、正中、永叔、少游、美成,而前此温、韦,后此姜、吴不与焉。】
  
  老王此条意在说明,各类文体的巅峰不会出现在发展的初期或者是后期,而是出现在它发展最成熟和稳定的时期。这个观点看似有道理,但细究之,却难言放之天下而皆准。
  
  《沧浪》诗云:“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凤兮》诗云:“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前文已经有提及。这两首诗在屈原之前。屈原之作当属楚辞中最佳,《离骚》、《九问》、《九章》等不仅想象瑰丽,文采斐然,而且对整个中国古代文学史都有极其巨大而深远的影响。宋玉《九辩》等作,虽然不及屈原,但工丽细腻,情与景自然融合,有人以“屈宋”并称。其后汉时王褒《九怀》、刘向《九叹》等均已不及屈宋之作。其实,比较公允的说,以两首小诗为证说开楚辞体格,难以足信,还是以屈原结合古诗和楚地歌谣创造更为恰当。楚辞唯一的高峰应当就出现在它始创未久之际。
  
  五言古诗老王说以阮籍、左思、郭璞、陶渊明等的作品最佳,而在他们之前的曹植、刘桢和在他们之后的陈子昂、李白,都不如他们。这个说法未免有些牵强,有因结论而得出论据之嫌。
  
  阮籍(210-263),字嗣宗,三国魏诗人、文学家,陈留尉氏(今河南)人。“竹林七贤”之一,诗作以《咏怀》八十二首最为著名。
  
    咏怀(其一)  阮籍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左思 (约250-305),字太冲,临淄(今山东淄博)人,西晋时著名诗人和文学家。文采出众,曾花十年时间作《三都赋》,文成后一时之间传抄者众,致使洛阳纸价高涨,此即“洛阳纸贵”之由。代表诗作有《咏史》诗八首。
  
  咏史(其五)  左思
  皓天舒白日,灵景耀神州。列宅紫宫里,飞宇若云浮。峨峨高门内,蔼蔼皆王侯。
  自非攀龙客,何为歘来游。被褐出阊阖,高步追许由。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
  
  郭璞(276年-324年),字景纯,河东闻喜县人(今山西闻喜),东晋著名诗人和学者,亦是道学术数大师。以《游仙诗》著称。
  
  游仙诗(其一)  郭璞
  京华游侠窟,山林隐遁栖。朱门何足荣,未若托蓬莱。临源挹清波,陵冈掇丹荑。
  灵蹊可潜盘,安事登云梯?漆园有傲吏,莱氏有逸妻。进则保龙见,退为触藩羝。
  高蹈风尘外,长揖谢齐夷。
  
  陶渊明及其诗作前已有引述,不再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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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8 03:45:14 |只看该作者
(续上)
  
  曹植(192~232),字子建,三国魏著名诗人和文学家。曾被迁封过多次,最后的封地在陈郡,卒谥思,故后人称之为“陈王”或“陈思王”。 建安文学集大成者,对于后世的影响很大。
  
    白马篇  曹植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
  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胡虏数迁移。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
  长驱蹈匈奴,左顾陵鲜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野田黄雀行  曹植
  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不见篱间雀,见鹞自投罗。
  罗家得雀喜,少年见雀悲。拔剑捎罗网,黄雀得飞飞。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
  
  刘桢(?-217),字公干,东平(今山东东平)人。“建安七子”之一。其诗作磊落俊逸,与王粲合称“刘王”。
  
  赠从弟(其二)  刘桢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
  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
  
  陈子昂(661- 702),字伯玉,初唐著名诗人,梓州射洪(今四川)人。因曾任右拾遗,世称陈拾遗。其诗峥嵘苍远劲,有《陈伯玉集》传世。
  
  感遇(其二)  陈子昂
  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幽独空林色,朱蕤冒紫茎。
  迟迟白日晚,袅袅秋风生。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
  
  李白录其一首《月下独酌》。
  
  月下独酌  李白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上面这些诗作基本上都是老王所提到各家的五言古诗代表作。曹植诗作的文采情致,当胜于郭璞,亦不输与阮籍和左思。而李白《月下独酌》为五言中难得的佳作,如同在一片清云淡雾中独现绮丽的霞光,将他的五言排在郭、阮、左三人之后,并不公平。五言古诗的历代诗人中,曹植、陶渊明、李白三人当为其中翘楚,其才胜过余者甚多。这个与老王所言的规律并不一致。
  
  关于词作,老王说最工者推李煜、冯延巳、欧阳修、秦观、周邦彦,但至少还应加上苏轼和辛弃疾。按照老王的意思,五代北宋为词作最高峰。晚唐温庭筠、韦庄不比以上诸家无可非议,而其后南宋姜夔、吴文英则未必如老王所言不及北宋名家。李煜、苏轼、柳永、辛弃疾四人当为词人最佳者,南宋只是稍稍逊于北宋,理应也和北宋一同成为词发展的巅峰时代。


《人间词话》遗珠
  《人间词话》中提及的词人自唐五代到清末,基本上囊括了自词诞生以来的重要词人及其作品。但有数位词坛大家及其作品未被提及,未免让人有遗珠之憾。
  
  李清照 (1084-1155),号易安居士,山东济南人。与济南历城人辛弃疾并称“济南二安”。其父李格非是北宋著名的学者和散文家。以词名,兼工诗文,并著有词论,在中国文学史上享有很高声誉。早年生活安定优裕,词作多写相思之情;金兵入侵后,遭遇国家巨变,词作多感慨身世飘零。其词作清新自然,优美晓畅。有《漱玉词》。
  
  醉花阴  李清照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清晨薄雾,向晚浓云,这尽日的阴霾好似笼在词人心中,一种郁郁难解的感触油然而生。白日苦长,寂寞谁能解?瑞脑消金兽,瑞脑是香料名,又叫龙脑香。金兽指铜制的兽形熏香炉。窗外望之已生愁怨,屋内香炉青烟缭绕,却似一缕情思,挥之不去。消,喻时间之长,瑞脑消于香炉,而这一番愁绪却是愈发浓厚。“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每逢佳节倍思亲。重阳又至,人在何处?孤枕难眠,回忆去年种种甜蜜温馨,而今却天各一方,只剩得相思满地。玉枕纱橱,让人触景生情,更是柔肠寸断。夜凉如水,心中亦别是凄凉滋味。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东篱,即在菊花旁,与“暗香”相对,取自陶渊明“采菊东篱下”和林逋“暗香浮动月黄昏”之句。东篱独酌,暗香盈怀。《古诗十九首》云:“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这个寂寞的黄昏中,一缕菊香怕是越发勾起这让人无从回避的挂牵了吧?“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谁道相思不销魂?风起处,那帘后的身影,莫不是比羸弱的菊花更加憔悴么?人淡如菊,清影自怜。一个“瘦”字,直写出千般思绪万种苦楚。与“衣带渐宽终不悔”有异曲同工之处,而更有女子一种特有的盈盈可怜之态。
  这首词可谓音、境、意三美具集,历来为人称许。元伊士珍《琅环记》有载:“易安以重阳《醉花明》词函致赵明诚。明诚叹赏,自愧弗逮,务欲胜之。一切谢客,忌食忘寝者三日夜,得五十阕,杂易安作以示友人陆德夫。德夫玩之再三,曰:‘只三句绝佳。’明诚诘之。答曰:‘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正易安作也。”故事或许虚构,但此等佳句,再无第二人可以写得出来。昔人已远,唯有余香。
  
  声声慢  李清照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节,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者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南歌子  李清照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凉生枕簟泪痕滋,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
  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李清照后期词作,沉郁悲切,孤苦无依中却并非一意哀鸣,依然显现她特有的独立和坚韧。那个清秀的身影在花雨中隐去,一缕心香,千百年来却时时抚慰着每一个追索的心灵。
  
  蒋捷(生卒年不详),字胜欲,号竹山,阳羡(今江苏宜兴)人,咸淳十年进士。宋亡后隐居不仕。他与周密、王沂孙、张炎并称“宋末四大家”。其词音律谐美,风格多样,或清奇俊秀、或寥落疏朗,多有巧思妙语,在南宋词坛独具一格。有《竹山词》。
  
  一剪梅•舟过吴江  蒋捷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潇潇。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小舟摇荡,酒旗飘飏,春愁浓浓淡淡在心间。此时有思乡之情,却无慰藉之酒。小舟载着淡淡的轻愁,缓缓前行。“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潇潇。”秋娘渡、泰娘桥都是地名。眼前的景色好似那看不清道不明的一抹乡愁,在风雨中飘摇。雨中的小桥与渡口,词人仿佛望见了久违的故乡。“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客袍已旧,何日归家?想来家中有银笙心香,几多温馨和美,顿上心头。词人选取的都是轻柔的色调,好似闲庭信步,随口而出,景在有无之间,愁亦在有无之间。“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直到望见了雨后红透的樱桃,盈绿的芭蕉,词人才想起流光易逝,岁月难追。词中前三句都是远景虚景,在缥缈恬淡的语句中摹出淡淡的愁绪。至末句点出色彩和质感,好似蓦然惊觉,给人深刻印象。时光的流逝在诗人笔下鲜活真切的呈现出来。樱桃红芭蕉绿,在光影的流转变幻中,恍若岁月的颜色。
  全词的声韵极为和谐,轻柔悠扬,即便不思其意,读之亦让人心绪平和。刘熙载《艺概》卷四云:“蒋竹山词未极流动自然,然洗炼缜密,语多创获。其志视梅溪较贞,其思视梦窗较清。刘文彦为五言长城,竹山其亦长短句之长城欤?”“流动自然,洗炼缜密,语多创获”评价相当中肯。刘长卿长于五言,自许为“五言长城”;而“词中长城”之誉,称许蒋捷并不为过。
  
  虞美人  蒋捷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女冠子•元夕  蒋捷
  蕙花香也,雪晴池馆如画。春风飞到,宝钗楼上,一片笙箫,琉璃光射。而今灯谩挂,不是暗尘明月,那时元夜。况年来心懒意怯,羞与蛾儿争耍。
  江城人悄初更打,问繁华谁解再向天公借?剔残红灺,但梦里隐隐钿车罗帕。吴笺银粉砑,待把旧家风景,写成闲话。笑绿鬓邻女,绮窗犹唱,夕阳西下。
  
  这两首词沉郁悲切,读来别是一番滋味。《虞美人》一首犹得后人称许。岁月无情,雨声依旧,听雨的心情却是不同了。人生几多哀乐,点点滴滴,尽在心头。
  
  李蒋二人词作都是清新晓畅,音律谐美,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但王老先生却视而不见。《人间词话》中只字未提李清照,莫非老王不识易安居士?以王老先生的学识,答案显然是否定的,直接的例证也很容易找到。《人间词话》第九十四条中曾引明代杨慎《词品》中的话:“林外字岂尘,有《洞仙歌》书于垂虹亭畔……侦问之,果闽人林外也。”而杨慎恰恰是很推崇李清照的,他在《词品》中还说:“宋人中填词,易安亦称冠绝,使在衣冠,当于秦七、黄九争,不独争雄于闺阁也。”老王既然读过《词品》,不可能没看到这一段重要评语。他之所以不写李清照,应当是有他的原因的。
  王国维最为推崇的哲学家当属叔本华,而叔本华则正是一个男权主义者,他甚至宣称:“女人本身是幼稚而不成熟的。”老王自小深受传统教育的熏陶,而叔本华的观点更是在潜移默化中强化了他的男女地位观念。王国维在《叔本华与尼采》中说:“天才与众人间、男子与女子间,皆有确然、不可逾之界限。”这很明显的反映了他的思想观念。叔本华说女人适合照料和教育儿童,这与传统观念中的“相夫教子”何其相似。思想保守如老王者,应该说在心中多多少少是不太愿意承认李清照的那些逾越了她“本分”的词作的。
  老王对词人的偏好,还有一个比较明显的特征。如果词人的词论不是很合他的脾胃,老王对这样的词人一般是不太感冒的。当然这并非有意为之,而是个人喜好和直觉所致。这里面比较明显的是朱彝尊和王士祯。王士祯的“神韵”要比朱彝尊的“醇雅”要更对老王胃口。在《人间词话》第六十九条中老王就认为王士祯的词要好于朱彝尊。虽然说朱的词论颇多商榷之处,但公允的说,朱词还是好于王词。李清照的《词论》中对当时词人都有点评。比如说她主张“词别是一家”,说晏殊、欧阳修、苏轼的词只是“句读不葺之诗”,而秦观之词“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这与王氏词论中对这几人词作的评价和剖析颇有些不同。这或许也是王老先生对李清照潜意识中存有小小芥蒂的原因之一。
  李清照南渡后的词作更胜于前,这和李后主被俘后词作的悲切有些类似,如同美玉历经沧桑而更显其光润。而她在南宋时期所写词作比在北宋时期的作品更有艺术成就,这刚好是王老先生所一直认为的北宋词胜于南宋词的一个反例。这或许也是老王有意无意的“忽视”易安词的原因。其实易安词的水准并不逊于北宋诸名家。蒋捷的情形也与此类似。老王在南宋词人中独推辛弃疾,而对姜夔、吴文英、张炎、周密等都或多或少有贬语,而词作甚有北宋风范而又独具个性的李清照和蒋捷也许就因此而难容于王氏的词说体系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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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8 03:48:49 |只看该作者
人间词话之一百一十三
  
  【读《花间》、《尊前》集,令人回想徐陵《玉台新咏》。读《草堂诗馀》,令人回想韦縠《才调集》。读朱竹垞《词综》,张皋文、董子远《词选》(“子远”原稿误作“晋卿”),令人回想起沈德潜《三朝诗别裁集》。】
  
  徐陵是南朝梁时诗人。徐陵(507-583),字孝穆,东海郯(今山东郯城)人,有《徐孝穆集》传世。《玉台新咏》是他编纂的一部诗歌总集,对作品的筛选以“选录艳歌”(见《玉台新咏序》)为宗旨。虽则其中亦有《陌上桑》、《孔雀东南飞》等反映现实的佳作,但大多数作品是艳情诗。《花间集》和《尊前集》都是供筵席弹唱的词集,词风藻丽,香软秾艳,正和《玉台新咏》风格相类。读《花间》、《尊前》词集,如果要选出一本对应的诗集,自然而然就会联想到徐陵的《玉台新咏》。
  
  《才调集》是五代后蜀人韦縠所编的诗歌总集。韦縠在自序中说明了入选的诗作要 “韵高而桂魄争光,词丽而春色斗美”,就是要格调高绝而又言辞绮丽,此即书名“才调”二字来由。《才调集》收录较广,选诗以闺情诗居多,但题材也不限于此,亦收录有宦游﹑边塞﹑咏史﹑怀古等题材的作品。《草堂诗馀》由南宋何士信编纂,选录词作以宋词为主,也有少量唐五代作品。作品中以周邦彦、柳永、苏轼、秦观四家最多。选本按内容分类,共分为春景、夏景、秋景、冬景、节序、天文、地理、人物、人事、饮馔四用、花禽等11类。
  《才调集》和《草堂诗馀》都收录广泛,以名家作品为主,大部分作品格调和才情都属精品,可以说宽而不滥。这也就是老王将二者相提并论的原因。
  
  朱彝尊编的《词综》选录唐、五代、宋、金、元诸家词,共收录词人650多家,词作2250多首。《词选》,张惠言编。张惠言(1761-1802),字皋文,江苏武进(今常州市)人。官至翰林院编修。《词选》选录唐、五代、宋词共44家116首。后其外孙董毅(字子远)复编《续词选》续选52家,词122首。其实张惠言的《词选》与朱彝尊的《词综》遴选原则是有所不同的。《词综》以姜夔为词家正宗,“以醇雅为宗”,甚至未选苏轼和辛弃疾之作;《词选》则刚好反对朱彝尊为首的“浙西派”和他们的诗词主张,认为其主张“安蔽乖方,迷不知门户”,提倡词要有比兴寄托。而《续词选》增选姜夔和张炎词作,其原则比较接近于《词综》。老王这里应当是偏指董毅所编的《续词选》。
  沈德潜《三朝诗别裁集》包括《唐诗别裁集》、《明诗别裁集》、《清诗别裁集》。沈德潜在《说诗晬语》曾说:“诗之为道,可以理性情,善伦物,感鬼神,设教邦国,应对诸侯,用如此其重也。”他提倡写诗要有益于统治秩序、要合于“温柔敦厚”的标准。其选诗也以此为标准。
  《词综》和《续词选》都以南宋为宗,强调“醇雅”,认为词“宜用于宴嬉逸乐,以歌咏太平”,正与《三朝诗别裁集》中的诗要“温柔敦厚”、有利于统治的观念有近似之处。老王所言由此及彼,正由此来。


写了一篇小文,发在煮酒,也一并更新在下面吧~~
  
  
  
   谁在烟尘中老去—重读王国维和他的《人间词话》
  
  《人间词话》宛若月下的落花,于清冽纯美中蕴含着无声而浓烈的悲喜。王国维将他的才华和心血倾注其中,然而却无法面对命运的残酷。在他沉入湖中的那一刹那,世界和理想都默然离去。
      其实能表现王国维学术成就的并不单单只是《人间词话》,但是现在人们耳熟能详的还是这本书。也许这是因为《人间词话》代表的那种传统而优雅的审美情趣能让那些在我们心底沉淀已久的古典情怀能重新泛起的缘故吧。但我觉得应该还有更多其他的原因。《人间词话》和《人间词》,多多少少能让我们看到一个真实的的王国维。
      很多人都会把王国维想象成一个迂执、热衷于政治的人,包括最初的我,但事实上可能并非如此。出任南书房行走,成为废帝溥仪的先生,或许有他自己本身的意愿,但更多的应该是因为对他有知遇之恩的罗振玉。王国维并不是很热衷于政治,他所看重的,是作为一个君子和传统文人所应有的品格。事实也证明,王国维完全不是搞政治的料。他也希望恢复清廷,但这种希望更多的是作为一个传统文人和君子对恢复旧时社会伦常的期盼。
      君子如玉,坚而无暇。或许,这就是王国维一贯的行为准则,也是他内心深处最渴望得到的评价。但君子生于乱世,却难以独善其身。如果他早生五十年,或者晚生五十年,他都不可能再是王国维。历史造就了他,也毁灭了他。毫无疑问,王国维是痛苦的。当一个人内心深处的理想国被打得粉碎之后,随之而来必然是痛彻心扉的苦楚和无奈,对于性格执拗的老王而言尤其如此。但是王国维是不会屈服的,并不只是因为他的性格,也因为他对于君子的理想。《人间词话》中对于“真”的推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从他对于李煜的推崇可见一斑。书中对周邦彦的艳语甚有看法,却对有民歌之风的牛峤《菩萨蛮》相当欣赏,虽然这首词非常直白甚至于露骨。这是对于情真的褒扬。但这种态度又是矛盾的,不仅体现在他后来的《清真先生遗事》中对周邦彦态度的反复,也体现在他对柳永和李清照的偏见。对于“真”的追求表现了他对君子品行的追求,但王国维显然认为君子是必须立足于传统的伦常大纲之上的。柳永不可谓不真,但却被王国维斥为“屯田轻薄子”,这很能说明问题。这本书中我们所看到的王国维又是相当自矜的。对于自己的才智、学识以及审美趣味,他都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优越感。在《人间词话》中他对于历代词人的评价都带有相当强烈的个人主观色彩,虽然都有部分道理,但不一定准确。
      王国维死于溥仪被逐出宫后的第三年。1924年冯玉祥将溥仪赶出紫禁城之时,他就有“艰难困辱,仅而不死”之言。而1926年,家庭的不幸骤然降临。长子王潜明逝世,这对王国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更让他灰心的是,亲家兼毕生的知交罗振玉在处理王潜明后事的时候,与他发生龃龉甚至于断交。中年丧子,本就是人生一大不幸,而平生知遇和故交也因为家庭琐事恶言相向乃至恩断义绝。这样的双重打击对一般人来说都是很难承受的,更不用说爱惜清誉、孤高自许的老王了。士可杀,不可辱。罗振玉的断交信深深伤害了王国维的自尊,而自尊恰恰是他所最最不能丢弃的部分。哀莫大于心死,或许那时的王国维心已经死了,他在第二年的自杀只不过是一个迟到的结果。人人都说王国维偏执自傲,但事实上他也是一个性格忧郁的人。王国维就曾评价自己“体质羸弱,性复忧郁”。坚强的性格外壳下,其实更多的是敏感和悲观。这就不难理解他为什么会对叔本华的悲观主义为什么如此情有独钟了。命运对于王国维来说不可谓不残酷。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有时候命运真的让人感觉到那寒意逼人的刀光。
      
      一个偏执而又极具才华的王国维,但又是一个追求君子大义和极致真纯的王国维。我们是应该同情、尊敬,还是一笑而过?这是没有答案的问题。抛弃国民的清廷应该覆灭,王国维最终也不会成为第二个屈原。他为维持自己的理想而死,但是却不会被太多人所理解和铭记。比起他的自杀来,这才是真正的悲剧。
      世界总是沉默的前行,一如往昔。“一霎车尘生树杪,陌上楼头,都向尘中老。”的确,我们都会在那扬起的烟尘中慢慢老去。远处的烟尘下,我们不经意间又看到了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背影,但他只是转过身,自己走开去。

人间词话之一百一十四
  
  【明季国初诸老之论词,大似袁简斋之论诗,其失也,纤小而轻薄。竹垞以降之论词者,大似沈归愚,其失也,枯槁而庸陋。】
  
  袁枚论诗,最主要的主张就是“性灵”。 袁枚(1716-1797年),清代诗人、诗论家。字子才,号简斋,浙江钱塘(今浙江杭州)人。袁枚说:“诗者,人之性情也,性情之外无诗。”此说正好与沈德潜主张“温柔敦厚”的诗教之说相反。袁枚认为性情为作诗第一要义,男女之情为真情之源。在当时礼教盛行天下的情况下,这无疑似平地起惊雷,振聋发聩。毫无疑问,他的主张有进步色彩。袁枚依此作诗,写出了很多清新飘逸之作,但往往发乎于心而似随口而出,缺乏酝酿和推敲,其中有感情多轻言而少积淀,因此失之浅薄浮华。而沈德潜则认为诗要“去淫滥而归于雅正”,主张诗歌要有“理趣”,要为“设教邦国”服务。这样的诗,虽则四平八稳,雅致端庄,却毫无神采,显得平庸陈腐。这是诗论的两个极端,虽然袁枚之说更具人性,但也不是完全可取。
  
  词至明陷入低谷,即使明初明末词稍好,但还是远不足以与宋词相提并论,亦难掩一代词风之衰。其词论亦如其词风,有失之于轻浮之嫌。明末清初词论以云间派陈子龙等人的观点为主,陈子龙云:“凡其欢愉愁怨之致,动于中而不能抑者,类发于诗余”。他提倡意内言外,追求妍丽雅正,强调寄托,重视真情实感的抒发,对纠正当时浮靡词风有一定意义。但是一代流弊难以尽除,其词论还是彰显沉厚不足,亦有崇古过度之嫌,难自立成言。因谓之“纤小轻薄”。
  
  朱彝尊为代表的浙西派崇尚姜夔、张炎,标榜醇雅、清空,以婉约为正宗,贬低豪放词派。他们的主张“宜用于宴嬉逸乐,以歌咏太平”和沈德潜的诗教之说很像。从上一条中朱彝尊的《词综》和沈德潜的《三朝诗别裁集》的编选原则和整体风格上也可以窥见一二。朱彝尊才情高许,所以他自己的词是不错,但其词论却有误人之嫌。词不能过于追求雅致清空而压抑性情之真,如果少有真情,则显得俗陋陈腐,失去了内在的神韵。这即是“枯槁庸陋”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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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发表于 2008-6-8 03:51:53 |只看该作者
人间词话之一百一十五
  
  【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无二人之胸襟而学其词,犹东施之效捧心也。】
  
  东坡豁达洒脱,其词旷达飘逸,超凡脱俗,若有神仙之姿;稼轩磊落坦荡,其词雄奇壮阔,清健有力,深具英雄之态。
  学人词者,学稼轩者众,学东坡者寡。
  苏轼被人称为“坡仙”。其词风变幻多姿,却各具神妙。其清旷豁朗者如“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卓然超逸者如“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圆融通达者如“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障泥未解玉骢骄,我欲醉眠芳草”;清丽可人者如“水殿风来暗香满”、“春庭月午,摇荡香醪光欲舞”;豪情壮采者如“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等等,不一而足。此种才情,直如神龙出世,见首不见尾,难于揣测和捉摸,故学之者少之又少。
  辛弃疾词豪健雄奇,风格比较统一,看上去不甚精工巧构,因此后人多有学之。堆砌典故者有之,粗豪叫嚣者有之,但都是遗神取貌,观之不觉豪气但见粗鄙,不觉沉郁但见枯滞。自古从未听闻临摹之作胜于原画者,即便笔画技法如出一辙,但其中神韵又如何能临摹得别无二致?稼轩胸中块垒,如江河倒泻,喷薄而出,声若雷霆万钧,势如龙腾九天,此等词作非有真性情、大气魄而不能写。如无此怀抱勉力学之,纵使有其形也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虎啸成犬吠,让人贻笑大方了。学稼轩者,诚不如以己性情,发己心声,这样要来得自然真切得多。
  

人间词话之一百一十六
  
  【东坡之旷在神,白石之旷在貌。白石如王衍口不言阿堵物,而暗中为营三窟之计,此其所以可鄙也。】
  
  王衍口不言阿堵物,是《世说新语•规箴》中记载的一则故事。王衍生性清高,不喜欢他老婆的贪心,从来也不说“钱”字。他老婆想试探他,就趁他熟睡之际让婢女用铜钱绕床。王衍醒来不能下床,就大呼婢女拿开铜钱:“举却阿堵!”“阿堵”是六朝俗语,意思是这、这个,后来就用阿堵物作为钱的别称。
  营三窟之计,是说齐国孟尝君的门客冯谖为其主人经营退路。冯谖去为孟尝君去薛地收租,临行前问孟尝君,收完租要买什么回来?孟尝君就说看家里缺什么就买什么。冯谖到了薛地把收来的租金赏给当地百姓,又把债券全部烧掉。孟尝君很不高兴,冯谖于是对他说:您家中所缺只有仁义,现在我给您买来了。后孟尝君罢相归薛,薛地百姓夹道欢迎,孟尝君这才领悟冯谖之意。冯谖当时说:狡兔有三窟,这才是第一窟。后来冯谖游说梁惠王,梁惠王于是请孟尝君去梁国为相。齐王感到害怕,又重新任命孟尝君为宰相。最后冯谖劝孟尝君请求齐王在薛地建立了先王宗庙。宗庙落成之后,冯谖说:“三窟已就,君高枕为乐矣。”
  
  老王说姜夔表面清高,而实则俗不可耐。这话说得有些过了。
  姜夔不愿为官,一生游荡无依,虽则清闲,但始终困顿潦倒,衣食仰仗于人,不比生活无忧的苏轼、晏殊等有气度和闲情。寄人篱下如白石者,胸怀自然不如苏轼那般坦荡,但也正因如此,其悲苦也才更显得哽咽难言,别有深致。白石词中自有精彩,孤高自许也并非装模作样。但毕竟生活所迫,言辞中有所规让,不能尽抒其怀显其狂态,只能托情于幽微之语。这是老王深恶之处,但亦是白石无可奈何之处。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情和生活方式,不能用自己的观念去强加于别人。多了解一分,就多理解一分;多理解一分,就多欣赏一分。把思想禁锢在自己所设的囹圄之中,将失却这个世界上太多的美景。


人间词话之一百一十七
  
  【永叔“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直须看尽洛城花,始与东风容易别。”于豪放中有沈著之致,所以尤高。】
  
  欧阳修词,仿若只将散着心香的花瓣,洒向渐已冰冷的逝去岁月,看似浑不经意,实则深郁沉重,读来让人感触尤深。
  
  玉楼春  欧阳修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阳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欲说归期,举杯却是哽咽难言。种种往事,想必在此刻都一齐涌上心头,让人难承其中悲苦。泪未流,心已陨。“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春风秋月,最容易勾起人们心底久藏的情愫。但人世间自有情痴,非由风月而起。“自是”,犹言自然就有,乍看好似语气平淡说人生道理,然而一个“自”字不经意间透露了词人心声。此情固在心中,此恨非关风月,其中的沉痛只有自己知晓。此字在人心头,真有千钧之重。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离愁本已重重,更哪堪骊歌清越?且莫,犹言心中哀痛不堪再听闻,更衬出后句“肠寸结”愁之深苦。“直须看尽洛阳花,始共春风容易别。”不如待到洛阳花开之时,春风日暖,应当是容易分别吧?其实大好春光中,即便满目繁花,又如何掩得住那心中感伤呢?此句仿佛欢声而别,想必却是泪盈双眼却强作笑颜吧。伤悲太沉太重,心几已承受不住,所以才出此言吧。欢颜之泪最是动人。此时离别之悲,已近难以自持。末句看似豪爽,其中韵致却是动人之极。
  “豪放中有沈著之致”是欧词的风格。前面所引《浣溪沙》词中“白发戴花”正豪兴顿起,然而一句“人生何处似樽前”却陡然间变得沉郁,恍若手中这有无数欢乐的杯中之酒,突然间变得无比沉重,再也拿不起。王氏此言,可谓深得其中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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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发表于 2008-6-8 03:56:23 |只看该作者
人间词话之一百一十九
  
  【“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诗人之忧生也。“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似之。“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诗人之忧世也。“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似之。】
  
  所谓“忧生”,生有忧惧,故徜徉徘徊而不知所归;所谓“忧世”,世多纷扰,故碌碌匆忙而无从停留。
  生命是孤独的。《诗经•小雅•节南山》中写道:“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蹙蹙,局促的样子。举目四望,苍茫中只觉得处处局促无可驰骋,不知该去向何方。“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远望是为了等待,抑或是逃避这无处不在让人心劳神悴的清寂呢?何处是归乡,何时又是归期?彷徨时的焦灼与苦闷仿佛是沉沉黑夜留给我们的永恒礼物。天地阔远,人渺小而孤独,生而如此,无可改变。上天赐予我们生命,同时也赐予了那一份与生俱来的孤独。我们是如此惧怕那种侵入骨髓的冷寂,所以总是期盼能回到那个温暖的去处,总是期盼能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蹙蹙靡所骋”和“望尽天涯路”,是我们心灵中永远的守望。

  
  饮酒(其二十)  陶渊明
  羲农去我久,举世少复真。汲汲鲁中叟,弥缝使其淳。凤鸟虽不至,礼乐暂得新。
  洙泗辍微响,漂流逮狂秦。诗书复何罪,一朝成灰尘。区区诸老翁,为事诚殷勤。
  如何绝世下,六籍无一亲?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若复不快饮,恐负头上巾。
  但恨多谬误,君当恕醉人。
  
  鹊踏枝  冯延巳
  几日行云何处去?忘却归来,不道春江暮。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
    泪眼依楼频独语。双燕来时,陌上相逢否?缭乱春愁如柳絮,依依梦里无寻处。
  
  夏日窗前一束阳光中纷纷扬扬的尘埃,或许是人们在这个世界中的一种写照。飞扬飘落,永无休止。终日奔走,所求为何?花蹊柳陌,又要流连到几时?这世间种种恼人之处,不知何时才能让人心中安宁。或许正如此,那些忧心的人才去美酒与花梦中去寻求安慰吧。但酒与梦终究会醒,我们依然还是会睁大了眼睛,望见茫茫人海中的种种悲欢离合。岁月流转,但永远也没有人能等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世界就是如此,不管人们喜欢还是不喜欢,这就是它的真实面目。人们奔忙游走,终生不息,起起落落间延续着流光中轻轻的喟叹。

人间词话之一百二十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文学之事,于此二者不可缺一。然词乃抒情之作,故犹重内美。无内美但有修能,则白石耳。】
  
  所谓“内美”,指内在的高尚品格;所谓修能,指用文学写作的才华。
  老王极为重视“内美”。他在《文学小言》中曾说:“三代以下之诗人,无过于屈子、渊明、子美、子瞻者。此四子者若无文学之天才,其人格亦足千古。故无高尚伟大之人格,而有高尚伟大之文章者,殆未之有也。”又说:“天才者,……而又须济之以学问,助之以德性,始能产真正之大文学。”由此可见他对高尚人格的重视。
  姜夔写词,纯以技巧论,在古今词人中数一数二,但在词史地位上却难及李煜、苏轼、辛弃疾等人。这与他的品性的确有莫大关联。读白石词,可感其美态和情感;读李煜、苏轼、辛弃疾之词,却让人深深体会到他们的人格魅力,因而其词才更具感染力。人性之美,是这世上的至美之一。技法上的影响力,仅限于词坛;而人格上的影响力,却深深的印刻在了民族精神之中。
  其实柳永之词中所蕴含的人性光辉,思想保守的老王并没有体会得到。他为当时最下层人们所作的血泪悲歌,包含着对自由和平等最初的朦胧渴求。那些地位卑下的歌姬舞女,那一个个残酷欺压下的痛苦灵魂,在他的诗句中焕发出超越时代的夺目光芒,如凤凰一般获得了永恒的涅磐。

人间词话之一百二十一
  
  【诗人必有轻视外物之意,故能以奴仆命风月。又必有重视外物之意,故能与花鸟同忧乐。】
  
  本条和前面第一百一十八条“能入能出” 意思近似。
  “有轻视外物之意”即是能“出乎其外”,“有重视外物之意”即是能“入乎其内”。风月本无心,故可入我之境界;花鸟原有意,故可明彼之感悟。而其有心或是无意,全然存乎诗人一心。诗人感于万物,亦为万物所感。正是如此,才能“以奴仆命风月”、“与花鸟同忧乐”,才能在他们的华美诗句中寻找到紫陌红尘中那缓缓而行的快慰与忧伤。




魔域之花   人间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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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发表于 2008-6-8 04:00:38 |只看该作者
人间词话之一百二十二
  
  【诗人视一切外物,皆游戏之材料也。然其游戏,则以热心为之。故诙谐与严重二性质,亦不可缺一也。】
  
  万物皆可入诗,但不可随意入诗。老王想说的,应当就是这个意思。
  诗人如果过于沉溺于想要表达的情感之中不能脱身观于身外万物,则景致印衬和烘托不够或者不当。这样写作将使诗意不够丰腴,失之于枯槁。诗人应该放眼看清世界,我心有万物,方有好诗句。此之所谓诗人不可缺少“诙谐”者。
  诗人如果少了内心感情的喷发,使景物游离于情感之外,从而使景与情失去应有的内在关联。这样写将使诗意失去根基,失之于轻浮。诗人应当以情带景,情景相生,万物在我心,始有真意境。此之所谓不可缺少“严重”者。
  以上说的是写诗的两个极端,也是很多人容易犯的毛病。其实无论怎么写,无真情,便无真诗。情绪的表达永远是诗歌的第一要素。老王这样说,正是要理顺景与情的关系,而这同样重要,不可偏废。


人间词话之一百二十三
  
  【金朗甫作《词选后序》,分词为“淫词”、“鄙词”、“游词”三种。词之弊尽是矣。五代北宋之词,其失也淫。辛、刘之词,其失也鄙。姜、张之词,其失也游。(此条原稿删去)】
  
  金应珪在《词选后序》中说:“近世为词,厥有三蔽:义非宋玉,而独赋蓬发。谏谢淳于,而唯陈履舄。揣摩床第,污秽中冓,是谓淫词,其蔽一也。猛起奋末,分言析字。诙嘲则俳优之末流,叫啸则市侩之盛气。此犹巴人振喉以和阳春,黾蜮怒嗌以调疏越,是谓鄙词,其蔽二也。规模物类,依托歌舞。哀乐不衷其性,虑叹无与乎情。连章累篇,义不出乎花鸟。感物指事,理不外乎酬应。虽既雅而不艳,斯有句而无章,是谓游词,其蔽三也。”
  其实金之所言,都是指清词而论,用此论来议五代宋之词,殊为不妥。且不论时代变化,纯以“淫词”来称五代宋之作,即是偏颇。五代宋词风方兴,正如《诗经》之《国风》,其情也真率,其境也悠长,难道也谓《国风》全失之“淫”者乎?此说诚未恰当。而所谓“鄙词”称刘过部分词作尚勉强当之,称之辛词,则其豪情激荡之语、大气磅礴之态当不可以“鄙”形之。姜夔、张炎之词或许有雕琢之病,但白石词悲咽之声亦属动人,不可以“游词”一概而论。
  大概老王也觉得此论有失偏颇,故而将它删去吧。

人间词话之一百二十四
  
  【“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穷贱,轗轲长苦辛。”可为淫鄙之尤。然无视为淫词、鄙词者,以其真也。五代北宋之大词人亦然。非无淫词,读之但觉其亲切动人。非无鄙词,但觉其精力弥满。可知淫词与鄙词之病,非淫与鄙之病,而游词之病也。“岂不尔思,室是远而。”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恶其游也。】
  
  古诗十九首(之二)
  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
  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古诗十九首(之四)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
  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伸。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
  无为守穷贱,轗轲长苦辛。
  
  引起共鸣是诗歌动人的要旨之一。“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食色人之本性,那种寂寞难耐的感受人所共有。守候中有的不仅仅是寂寞,更有难言的酸楚。“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穷贱,轗轲长苦辛。”贫寒之中不离不弃,是一种美德,但谁又不希望摆脱这样的生活呢?贫贱夫妻万事哀,谁都渴求幸福,谁都不希望一辈子生活在望不到头的灰色之中。
  有些愿望是极其朴素的。就好比水和空气,拥有的时候或许不在意它们,但一旦缺少了,才发觉那种渴求是如此的强烈。委婉的传达也好,直接的表示也好,无论如何都比作出一付假惺惺的样子要强上百倍。这两首诗真切而不事修饰,好似邻家女子在诉说心事,轻声细语间,让人深有所感。这是老王说这些句子“亲切动人”、“精力弥满”的缘故。
  孔子老先生说“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太虚伪,前面第五十一条其实我们已经说过。伪君子比之真小人,更让人避之不及。老王对于“真”是极为看重的。柳永、秦观之词艳语颇多,辛弃疾之词貌似粗豪,但他们的词却有让人心折的美。之所以如此动人,就在于一个“真”字。


人间词话之一百二十五
  
  【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笔写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同时朱、陈、王、顾诸家,文胜则史之弊。】
  
  正如老王所说,纳兰词胜在情真。
  词之为体,自宋以降流派纷呈,然而皆学体格韵律章法气度,而少人能跳出这些条条框框写纯发乎心灵的诗歌。唯一例外的,就是纳兰性德。
  
  梦江南  纳兰性德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春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尽,犹言陆续飞走,暗指数量多。群鸦忽而飞尽之时,词人却独自伫立,动与静,群与孤,对比鲜明。寒鸦飞尽,人立黄昏,此时好似世界抛离我远去,徒剩自己悄立在这无边悲苦之中,愤抑之情油然萌生。心中怨恨却是为谁?是这不解人意的群鸦?还是这个离我而去、无可留恋的世界?抑或是这让人悲愤欲狂的命运呢?“急雪乍翻春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急雪如柳絮翻飞洒落香阁,晚风微微吹动胆瓶中的梅花花瓣。此句以眼前之景道出心中波澜。无限心事,欲言还休。“心字已成灰。”心型篆香已经燃尽成灰。此非言香尽,直言心死。恨无可恨之时,正是心如死灰。种种纷扰心事,寂寞深愁,但如今都尘埃落定。哀莫大于心死,命运如此,又为之奈何?
  这首词,寒鸦之动,到人立之静,再到急雪风梅之动,最终一切归于寂然。动静之间,情绪亦随之层层推进,次第加深。短短二十七个字,把那一种愁思写得如此婉转凄恻,极是动人。读纳兰词,只感觉忧伤在不觉间如藤蔓般绕上心头,挥之不去。
  
  老王说得不错,“真切”正是纳兰词的最动人之处。其实朱彝尊、陈维、王士祯、顾贞观等人之词也未必就是浮华,只是不能像纳兰性德真切哀痛如此罢了。

人间词话之一百二十六
  
  【四言敝而有楚辞,楚辞敝而有五言,五言敝而有七言,古诗敝而有律绝,律绝敝而有词。盖文体通行既久,染指遂多,自成习套。豪杰之士,亦难于其中自出新意,故遁而作他体,以自解脱。一切文体所以始盛终衰者,皆由于此。故谓文学后不如前,余未敢信。但就一体论,则此说固无以易也。】
  
  在这条里,老王说文体通行既久之后,创作多了,即会落入俗套,即便是豪杰之士也难再写出新意,所以才舍弃这种文体而选新体。老王认为这是文体盛衰的主因,因而就单一文体来说,今不如古。
  这话依旧有失偏颇,把时代和文学割裂开来是不对的。这不是天才们的功劳,而是时代的功劳。所谓单一文体今如不古,的确如是。但原因并非如此。时代好比文学生长的土壤,一旦时代变迁,上一代的文学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养分,就会自然而然的产生转型变化。文学体裁的盛衰即由此而来。古代的文学体裁已经不适合在现今时代的土壤中生长,它自然不如以前的土壤生长得茁壮茂盛,这就是单一文体今不如古的真正原因。其实不只是文学,其他艺术形式也是如此。电影、绘画、音乐,可以对比一下它们随着时代变迁而产生的变化,其中道理是显而易见的。

魔域之花   人间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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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8 04:06:03 |只看该作者


本书作者:卫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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