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幺的娘
这是西南某地农村人的自称,无论他多大年纪了,只要上有长辈,皆自称为“幺”。
是个非常炎热的午后吧,父亲和吉去几百里地送货回来的途中,远远看见一个老奶奶蹒跚而行,破旧的背篓应该负有重物,她弯曲的身子几乎和地面平行,蓬乱的白发被烈日渡上了一层金黄
艰辛缓慢地挪动在高原几十里荒无人烟的公路上,快通了的小解放鞋蒙上厚厚的黄尘,前襟已被汗水溽湿,泛白的土布大襟深深浅浅的蓝着,可以想见她已经赶了很久的路,间或有客车绝尘而过,没有看见她招过一次手,只管埋首匆匆赶路。到她跟前,善良的吉点了一脚刹车,车后漫漫黄尘顿时倒扑而来,老奶奶吓得往路边倒退了一步,埋首,又继续赶路,吉下车,拦住:
“老人家到什么地方去啊?我们带你。”
老奶奶慌忙摆手:“我不坐车,我没有钱,我不。。。。。”
“我不要你的钱,你和我奶奶一样大年纪,看见你就象看见她。”
吉不由分说卸下老奶奶背篓往货厢里放,
“哎。。。!好人呐,放轻点,里面有鸡蛋呢,就是蓝布的那包,麻烦大哥把它递给我。”
吉把一个蓝布围腰裹着的小包递了下来,父亲已把老奶奶扶上了驾驶室,老奶奶小心地把鸡蛋护这大腿上,象呵护未满月的婴儿:“多谢了,你们真是好人啊,多谢了。。。”
“不用,老人家,我们不过是顺路带你呀。”
“再说您那么大年纪还要出门啊?而且还不坐车。”
“去看幺的娘,想省点车费递给她老人家啊。”
“你老人家多大年纪了?您娘还在啊?”
“幺的娘快一百岁了,幺也有78了。”提到老娘,老奶奶语气不由自主的换成“幺”了,仿佛她那快一百岁的老娘正颤危危地站她跟前,面目慈爱地看着她,一如六七十年前看她如花的女儿。
回家,吉对我说了这件事,感慨良久。。。。奔八十的人了,还如初嫁的女儿般在农闲时背了自己收获的粮食,积留的鸡蛋不辞辛苦地去娘家,虽然东西不多,但娘看着暖心啊,“我儿嫁得好啊,有饭吃,有衣穿。”做娘的心里踏实安慰了,留女儿多住几日,可第二天一大早,已为人妻为人母的女儿要回去了:“家里还有鸡,猪要人招呼呢。”
于是小脚的娘固执地留了女儿吃了午饭再走,赶紧煮了几个鸡蛋染成红色装进绿棉线编的蛋笼,挂在女儿的掖下,说是一则带给外重孙,二则走夜路避邪。又装了几斤家酿的小天锅酒带给嗜酒如命的女婿。娘啊,送出了大门,送出了村口,送上大路,还一直看着,看着那个窗着蓝布大襟的和自己一样拘偻的瘦影拐进了山的背后,才揣着满怀牵挂回到老屋,在嗡嗡的纺纱声里盼望来年的农闲。
一年年,当年去看娘的女儿如今也盼着农闲,盼着自己的女儿能回来小住几日,在农村,嫁出门的女儿真如泼出门的水,所以出嫁前要哭他几天几夜,村里的女性亲戚长辈,自己的同伴都要陪哭的,以示留念不舍。有一笑话:“一姑娘出嫁时不会哭,其长辈就启发她‘你想想你最舍不得谁,就哭谁’此一提醒,姑娘便嚎啕大哭“我的姑娘田啊。。。。我的鸡屁股啊。。。。呜呜。。。”(我们这里农村有个习俗,家里会给未出嫁的姑娘分出一点儿地让她耕种收获作私房,宽裕点的人家还可以养几只老母鸡下蛋卖钱)真个是涕泪横流,肝肠寸断伤心欲绝,让旁陪哭的人哭笑不得面面相嘘。。。”此一嫁便真是跟着棒捶走了,一生一世是别人的儿媳,别人的女人,别人的娘,再也不是自己娘跟前那个穿红着绿,山前树下和阿哥对唱情歌,相约赶集的姑娘了。“感君绸廖逐君去,成君家计良辛苦”结过婚的农村女人没有经济自主权,只有回娘家的东西可以自由作主取拿,因婆家也要面子“你家姑娘嫁到我家,是糠箩里跳到米箩里了”,于是,娘儿俩便穿着最好的衣服赶着天蒙蒙亮出门,希望能赶到娘家吃午饭,可是,细心的娘怎么会不知道呢?自己的姑娘年年就穿着这身嫁时衣回来,端着碗就着白肉萝卜大口大口的咽,娘啊就在火炕边撩着衣角偷偷的抹泪,想留姑娘多住几日,可姑娘说家里很忙,第二天又赶回去了。当娘的只好掏出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的贴身钱,抽了几张带着体温的元票,说是给外孙买糖的,又叫当舅的装了几十斤谷子让姑娘背回去。。。。。
老奶奶快八十的人了,为了能省几块钱舍不得坐车,巴巴的几十里山路去看自己的老娘,我辈不由自省“我们有多长时间没有回家了?甚至十天半月也不拨一次电话,”是我们冷漠了吗?或是自己的生活重于那份亲情?每次接到父母的电话,几句就匆匆挂断,我们到底在忙些什么呢?也许忙着战方城嫌母亲唠叨坏了我们的手气,还顾自生气:“爸,妈是闲得无聊了,没事老打电话来烦,有事我们不会自己打电话吗?”也许父母只是想听听我们的声音,看那几只他们放飞的小鸟平安归巢否?父母啊永远是无怨无悔的付出,而我们则冷漠无情,熟视无睹,甚至为了一段不成熟的感情放弃父母给予的生命和艰辛抚育的成长。
自此,便交代吉:“凡以后出车,看见老人,一定顺路捎带,别人的父母也是我们的父母,我们在这里付出,那么我们的父母也会得到别人的帮助。”后,换客车,也照此吩咐跟车售票员,但加一条:“一律免费,且要有座位安顿好。”
记得有谁说过:“一个人无论多大年纪,只要没了父母,他便成了孤儿。”所以多抽时间去看看我们的父母,哪怕回去给他们添麻烦,父母也是非常乐意:“养你们这么大我们都不怕麻烦,现在还怕你们常回家吃饭吗?”“子欲孝而亲不在”一直把这句话铭记在心,不想让人生最大的遗憾,最无法弥补的悲痛悔恨在我身上发生。所以希望更多的人和我一样。因为我们都有父母,不管在成长的过程中他们付出了多少,最起码,给了我们生命。记住;常去看我们的爸爸,妈妈,别让他们等得太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