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时读《诗经》里的《关雎》,心中便幻出一位“窈窕淑女”,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在雾霭迷蒙的河面上,衣袂飘飘,裙裾摇摇。她似乎在招引着你,向着梦中的乐土而去。可惜我不是君子,只好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了。但因为对淑女的渴求,于是爱屋及乌,也就记下了诗里的“荇菜”。
荇菜是水生植物,大多飘浮于水面,茎叶纤细,开着金黄色的小花。花形如心形,绿色的花蕾静卧于花心,那颜色似乎在向四周飘散着,袅袅婷婷,惹人爱怜。据说,荇菜一定生于洁净清亮之水中,绝不和污垢为伍,这到令我大为叹服。于是想,荇菜生于清水之中,一定满怀着圣洁高雅之心境,那如睡莲一般的花朵抖擞而窈窕,会有一种拥之入怀的亲切之感吧。难怪那诗里的君子要琴瑟友之,要钟鼓乐之了。
将荇菜比之于淑女,真是恰到好处,美到极致。
其实,荇菜不过是非常寻常的一种水草,那楚楚动人的小黄花也通常不被人注意,也不会有人移之于厅堂之中,窗台之上,但她正如江南的普通女子,虽小家碧玉,却妩媚动人,令人萦之于心而难以忘怀。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她们的可爱,不正是缘于高洁吗?莲花也是水生植物,但她秉着高洁之心,“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被周敦颐赞为花中之君子。这在南方水塘河中随处可见的莲花,却有这样可人的品格,远观之,心怜之,油然而生的,不仅仅是一种敬仰吧。
“闻道移根玉井旁,花开十里不寻常。月明露冷无人见,独为先生引兴长。”这是朱熹对周敦颐的仰慕和赞誉,也是对如莲花一样的君子的赞誉和仰慕。
“月明露冷无人见”,是的,这些花生长在河水中和陆地上,远在人烟稀少的旷野岸边,如果不是心存美感之人,情系相思之侣,谁又会惜之佑之,“弄花香满衣”呢?
野花是寂寞而又孤独的。她们似乎只为了自己,孤芳自赏。在无人的清静之地,或者铺陈开来,此起彼伏,绚烂而宁静,蓬勃而葳蕤;或者一枝数枝,凌寒向日,顽强而坚忍,执着而奋发。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惟有暗香来。”这野生的梅花,似乎无人理采,但她们何曾希望有人理采呢!只有香如故吧,只有香如故吧。想起陆游在驿外断桥边的无助和孤寂,不免心生戚戚。黄昏的光线总是那样的凄美,行旅的怅惘也总是那样的伤情,无主也要开放,成泥也要留香。我们分明感受到了一种无奈之中的渴求与努力。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渊明所喜爱的菊花,也一定是随意开放的吧。厌倦了官场上的黑暗,厌倦了都市的繁躁,“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归去来兮,他被那山野的自然而召唤,他被那山花的恬淡而迷惑,赏松菊,引壶觞,醉了,他一定是醉在月下花间。
山无重数周遭碧,花不知名分外娇。
在草原上,在天苍苍野茫茫的穹庐中,总会看到各色各样的野花在开放。这些花很少有人叫出她们的名字,或者,她们本来就没有名字。黄的,紫的,红的,白的,在一望无际的辽阔里招摇,在喜怒无常的风雨中挣扎。开了又败,败了又开。她们也许是在等待,等待那几生几世的轮回;她们也许在歌唱,歌唱那无怨无悔的涅槃。
在阡陌中,她们也清清地散发着诱人的幽香。她们守在空间的土地上,她们走在时间的长河里。她们见证过生的希望,体验过死的悲凉;她们吮吸着清晨的露水,吟咏着黄昏的夕阳;她们从北方的《诗经》里走来,在南方的《楚辞》里开放;她们走过了汉末的人生思索,他们也走过了唐宋的灿烂辉煌。
野芳发而幽香,野芳发而尤香。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吴王是性情中人,他将思念妻子的浓浓情意,用九个字就完美地表达了出来,不要说吴王妃要回去了,我们,也不由得踏足陌上,看野花吐艳,嗅野花飘香,听野花吟唱。向着各自的心灵之家,情怀之所,缓缓归矣,缓缓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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