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民世界（2）---------豆西施

豆西施自然不是古代越国的那个美女西施，也不是鲁迅笔下的圆规西施。豆西施生活在现代，从前在偶居住的那个大院里做豆腐。
没人知道豆西施姓什么，她一张黄脸，没有肉，2根很古老的辫子搭在半腰上。
豆西施脚上的大筒雨鞋从来没脱过，身上的大黑皮裙最多撩起拖在膝盖上的半截，也没脱过。豆西施瘦瘦的身子包裹在这样两件皮套里，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整个一个不和谐-----劳动人民太苦了。

豆西施的豆腐坊关门，应该是几年前的事了。
在豆西施的豆腐坊还开着门的时候，大院里的居民吃早饭多半会去买豆西施的豆脑。
豆西施的豆脑跟别家的卖法不一样
-----她每天很早起来做豆腐，6.7点钟早饭时间，正是黄豆刚酿成大缸大缸的豆脑豆浆的时候，这时就有人排着队来买她的半成品-----要么豆浆，要么豆脑。
豆西施卖豆脑豆浆都是不用计量的，拿一大铁勺，看着来人给的钱-----或5角，或1元，凭感觉或心情舀给对方。那时她5角1元卖给人的豆脑豆浆绝对够一些小家庭全家人吃的了。
豆西施卖给人的豆浆豆脑也绝对比外面街上的好很多[因为她本来是要做豆腐用的，不可能多加水。]所以大院里的人那时多半是买她的当早饭。
另外，豆西施的豆腐在大院里也是很有声誉的：口感好，份量足，干净卫生，所以要买豆西施的豆腐，得早早去排队，去晚了恐怕没有。
要不是后来事情发生了变化，豆西施可能现在还卖豆腐。。。。。

事情要从局里新上任的常务副局长说起........
这个新任副局长不是上面派下来的，是局里从二级单位提拔选用的。
如果是上面派来的，那么做不了多久，可能还调走，所以不会带家眷来。从二级单位来的副局长，家就在本地，第一件事自然是搬家安排好家眷[这样才能更好的开展工作嘛]。
于是副局长一家不久就从下面搬了上来，住进这个大院里的一套小洋楼里。
本来新副局长怎么上任，怎么搬家，怎么住进新房子，跟豆西施这种在大院里寄生的小人物一点关系都没有，根本风牛马不搭噶。
问题在于---这位新副局长太太，极爱吃豆腐，早早打听到大院里的豆西施豆腐做得好。
在搬家后不久的一个早晨，副局长太太就来排队买豆腐了。。。。。

排队的人很多，里面自然有认得局长太太的，就喊：“呀，您也来买豆腐啊”
“哦，是。”微微一笑。
“您站我这吧，不要紧，您忙，您先买。”
“不不，我还是后面8。”
“没事，您就我这了，真的。”难得的机会拍MP，自然一定要拍上。但副局长太太好象没有要插队的意思------一是人太多了，不好意思太张扬。二也是新搬来，情况不熟，显得衿持些。。。。
队伍一点点往前走着。
运气不好，轮到局长太太时，豆腐正好没了。
“没了？局长说好了今天中午回家吃饭呢。”局长太太似乎很失望：“我跟他提了这家豆腐的。”
“哦，是这样啊。”沉吟片刻，豆西施看着局长太太，说：“您在这里等我一会。”说着她拔脚奔了出去......
不一会急急进来，手里端着一盘白花花一斤来重的豆腐，笑着说：“先前我儿子来，我叫他拿回去的，本来想中午也吃豆腐，您先拿去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
“没事，真的，只要您不嫌，就拿去吃吧，今天算我请您，不收钱啦。”
“啊，那......”她想了想，接过盘子说：“谢谢啦。”
。。。。。。
本来事情到这里也结束了，没有下文。
问题是这位局长太太居然第2天记起要还豆西施的盘子来，还居然不是白还的，有内容呢------一大盘满登登的开心果-------这东西对豆西施这样家庭来说，就算过年，只怕也舍不得买来吃。
“啊呀，您太客气了，一点点豆腐而已。”
“单位分的，我家吃不了，你拿着吧。”
“那，那谢谢了。”脸上很真诚的感激：“以后您想吃豆腐了，招呼一声，我给您送家去。”
“那真好，我还真忙得没时间来排队”想了想：“那我要的话提前预定吧，你这有电话没。”
“家有，你打家里就得。”
“行。”

于是，豆西施自此隔三差五就给副局长家送豆腐，一来二去，竟然与这个她眼里的高官家庭混得烂熟。

原来，副局长很忙，常常不在家。局长太太是个文弱的女人，日常要上班，要照顾局长70多岁半瘫的老娘及2个上学的孩子，尽管有个小保姆帮忙，仍颇感忙不过来。自打豆西施常来送豆腐起，家里一些粗重没人做的事，勤快的豆西施就插插手帮着做掉了，省了局长太太不少心。
局长太太也算是个有良心的人吧。虽然她骨子里并不见得看得起豆西施，虽然也许她只是需要一个类似保姆的人替她分担家里那些她本人实在不想做或做不动的事情。总之，她经意不经意间，在副局长跟前讲了不少豆西施好话，使得局长顺手把豆西施初中才毕业的儿子弄去当了兵，高中毕业的女孩整个了包分配的委培指标上大学去了。
豆西施去了心里最大一块心病------儿女的前途。当然更加感激副局长一家。当然更加卖力的去他们家当义务保姆。
豆西施上午10点来钟就能卖光她的豆腐，接着去局长家送豆腐，顺便帮小保姆做饭收拾收拾屋子，中午回家吃饭，下午再来，帮忙带局长的老娘出去走走，偶尔洗个澡什么的。。。。
日子本来就这么平静过着。在豆西施，儿女问题都解决完了，还这么做，除了小人物的献媚外，多半还是报恩的成份居多吧。
又问题来了------副局长的老娘受到了很好的照顾，副局长的太太再也不跟副局长为这事为难了。
副局长心里一乐，把豆西施烧锅炉的老公调去后勤处供应科了。
而且不久，就提了副科长。
KAO，一步登天。
豆西施的老公活到快退休了，都没想过这辈子还会有官运。
小人得志，得意洋洋。
豆西施的老公自此常常带着后勤处的车子山东湖南四川广东到处跑，也算风光一回。
本来这也是喜事，就此下去的话。。。。
可是，事故却也跟着来了.所谓乐极生悲吧。
那年春节前，豆西施的老公带车到山东去拖春节物资。下雪，路太滑。
半路上车翻了，一死两伤。死的那个，就是豆西施的老公。
消息传到家里，豆西施当时就傻了。楞楞的不说一句话-----自此也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受了刺激，中风了。。。。。

后来豆腐坊就关了门，再也没听到过她的消息，不知现在还活着没。
哎。

[ 本帖最后由 迦叶 于 2008-7-16 05:41 编辑 ]